《花下人》第2章 四中
四中的教学理念与贵族学校截然不同,信奉的是题海战术。只要平常练得多,到了高考的时候才不会翻车。
秉承着这样的目标,除了期中和期末考以外,四中还实行着两周一小考,四周一大考的制度。每一次考试,都会进行年级大排名,大考之后,还会根据成绩重新分班,贯彻落实优胜劣汰的思想理念。成绩好的就能去更好的班级,拥有更好的师资。而成绩差的,只能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据说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帮助学生们看清自己的位置,同时也能激励他们上进。——虽然白娓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把同学都当成竞争对手非常不利于班级团结,但却也不得不尽力适应着这种高强度的学习压力。
开学才两周,白娓仿佛已经过了两个世纪那么漫长,深切体会到了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紧迫感。她每天恨不得头悬梁锥刺股,才能勉强跟上大家的进度。这些,都是她以前在贵族学校没有体验过的。
与她相比,三班的其他同学就淡定多了,特别是现在坐在白娓右手边的班长言浅。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握住中性笔的中段,从容地在本子上写下老师讲的重点,偶尔还会抬起头跟老师有一些眼神交流。
作为濒海市的中考状元,言浅比白娓想象得要低调得多。在见到本人以前,白娓本来以为中考状元会是一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目中无人、喜欢吹嘘自己辉煌事迹的男生。但事实证明,想象终归是想象。
相反,言浅很好相处。正式上课的第一天,他就以班长的名义带着白娓熟悉了一下四中的情况,并表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他。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也确实如此。
他甚至还会主动帮助班里像白娓这样跟不上的同学。要不是他把笔记借给她,白娓可能连屁股都还没坐热就被踢出三班了。
说起笔记,白娓从来没有见过记得如此工整的笔记。标准的康奈尔格式配上一手苍劲有力的小凯,既美观又实用,让白娓不禁感叹学霸就是学霸,上课的时候能跟上老师进度,还能注意字体和排版的,估计没几个人能做到吧。——白娓第一次近距离观摩大神笔记,心里难免会燃起一些小崇拜,连带着看言浅都顺眼了许多。
因为他的缘故,高一三班的名声一时间能在年级大噪,大家都想体验一把跟学霸当同学的感觉,挤破头也非要考进三班不可。但他们忽略了一点,能进三班的,又怎么会是等闲之辈呢,
第一次小考结束之后,年级的前三十,都悉数被三班的学生占领了。白娓看了看自己的排名,全年级五十开外,全班倒数第二。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却还是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长久以来,白娓都是老师家长们捧在手心的宝。从幼儿园折纸飞机大赛的第一名,到小学的全优评选,她从来都是昂着头、站在颁奖台上的那一个,倒数第二这样的成绩是她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
反正只是小考,考得好坏都不会影响什么,只要大考前再加把劲就行了,现在还在过渡期嘛,老师应该也理解的。白娓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她又看了一遍三班的排名表,没有悬念,稳居第一的依然是言浅。然后是他形影不离的好哥们易子木,第三名是一个叫叶琳琳的不起眼的女生…..最后,白娓的目光停留在了倒数第一那一栏里左思瑶的名字上。还好不是最后一名,感谢左思瑶同学。
白娓回想了一下,才发现她对左思瑶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印象。她坐在最后一排靠近后门的位置,上课也很少回答问题,有时候还不穿校服。也正因为如此,白娓才有幸记住了她的名字。
与其他学校不同,四中的校服是纯白色的,肩膀和裤子两侧有淡黄色的条纹,远远望去,一下就能看出是四中的学生。同时,如果在学校里不穿校服的话,也会格外明显。
想到这里,白娓回头看一眼最后一排趴着睡觉的左思瑶。她把校服外套披在身上,露出了里面画满了汉堡薯条的短袖。她的头埋在手肘之间,正睡得香甜。
下课铃一响,她就立刻从桌子上弹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掏出桌子里的梳子梳了梳被压乱的刘海儿,大摇大摆地拉开后门出去了,丝毫没有理会还在讲课的英语老师。
一般来说,看到自己是全班垫底,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紧迫感。可左思瑶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她还是维持着我行我素的态度。白娓思来想去,得出一条结论:要么就是她后台够硬,可以保证她能一直留在三班;要么就是她私下开小灶,暗自努力。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与白娓无关。她如果再不努力的话,马上要离开三班的就是她了。
来四中之后面对的第一次大考,就定在国庆假期之后。与此同时,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也在紧锣密鼓的筹备当中。
学校在每天上午的广播中,反复多次地鼓励学生们可以踊跃报名运动会的各个项目,还给每个班制定了一个硬性指标——全班都必须参与到这次的活动中来。这让本来就头疼的白娓彻底一蹶不振了。
她从小就对体育项目没什么兴趣,初中跑个八百米就已经要了她的命了。象征性地参与一下两人三足这种比较低强度的游戏还行,真让她代表班级去参赛,拿出个什么名次来是万万不可能的。况且现在她还面临着即将被驱逐出三班的风险。
提交班级报名情况表格的截止日期就在今天,而白娓却到现在都还没想好要参加什么项目。易子木拿着表格过来的时候,她还趴在桌子上,愁容满面地对着水杯唉声叹气。
“就差你啦,白娓同学!”易子木笑眯眯地把那张表格放在了白娓面前,还非常贴心地用手指了指仅有的那个空格,它前面的项目名称是女子一千米长跑。白娓差点当场晕厥过去,来四中的第一个运动会就要这么拼吗?
“一定要报名吗?”白娓颤抖着问。
易子木一副“你说呢”的表情,看着她慢吞吞地拿出笔,安慰道:“没事儿,你跑得不好大家不会怪你的!重在参与嘛!”
白娓一口老血喷出来,就不能不参与吗?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男声打断了她:“不用写了,白娓要和我一起主持运动会。”
言浅走过来,随手拿过了白娓桌子上的那张纸,微笑着还给了易子木。阳光下他的瞳孔格外温柔,像是被打翻的热巧克力,源源不断地给她输送着能量。这一刻,白娓觉得言浅简直就是神。
半秒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言浅在说什么。白娓看了一眼同样一头雾水的易子木,问道:“你确定是我?”
为了突显出对这次校运会的重视,学校还邀请了家长们过来观赛。有了家长们的加入,自然也少不了展现学生风貌的环节。于是学校决定,从高一到高三,每个年级各选两名代表,在主席台上,以主持人的方式出现。
言浅入选,几乎已经成了大家公认的事实了。不论是从外表还是综合条件来看,高一年级的代表都非他莫属。抛开中考状元、年级第一,这些附加条件,光看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和挺拔得像竹子一样的身躯,就足以成为运动会上的一大亮点。
但白娓想不通的是,为什么她也会成为高一年级的代表之一。
对此,言浅的解释是:“每个年级派出的代表都是一男一女,咱们班又是高一最好的班,两个名额肯定都是我们的啊!至于为什么选你,班主任说你以前有这方面的经验,所以就把名额给你了。”说完,他咧了咧嘴,对着白娓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白娓看着他两排整齐的小白牙,心跳不由自主地漏了几拍。
班主任说的没错,白娓确实有这方面的经验。她小学的时候经常主持学校里的各种晚会,一直都是老师面前的红人。小学时候的事,也算有经验?
易子木狐疑地看了一眼言浅,转身从桌子里又掏出了一张新的表格,拿给白娓签字。这张就比刚才那张顺眼多了,是运动会主持的意向书,最后签名的地方赫然写着“言浅”两个大字。
易子木看着白娓把字签好,拍了拍言浅的肩膀,露出一个深不可测的微笑后,拿着两张表转身离开了——他身为学生会秘书部的一员,还要去收其他班的报名表,汇总之后再统一交给学校。
白娓对易子木的表情有些不解,抬头看向言浅,见他还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也没有多想。因为现在,她该开始忧愁写演讲稿的事了——每个负责主持的学生都需要自己准备演讲的内容。
为什么生活总是喜欢给她出难题啊!
放学的时候,白娓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身旁是陆续离开的同学。直到金色的夕阳重新填满了这间房间,教室终于又归于平静。空气里弥漫着桂花的香气,她觉得自己的内心从未如此平静。
言浅抱着几本书和笔记本从门口走进来,他刚准备开口,就看见了撑着下巴的白娓,呼吸一瞬间变得急促。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专心致志地望着窗外大片大片的法国梧桐。她洁白的脸庞浸泡在落日的余晖中,褪去了往日的疏离感,增添了几分平易近人的烟火气。
他站在门口望着她,想起了小时候美术课看的油画,那么和谐美妙,让人觉得心安。她额头的自来卷被橘黄色的夕阳涂抹成了红棕色,像是一朵开在沙漠中的花,那么淡漠,却又充满了吸引力,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言浅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双腿都发麻了,她都没有发现他。言浅走过去:“抱歉久等了,刚刚年级主任找我有点事,我们开始写演讲稿吧。”
白娓回过神,望着穿着洁白校服正朝自己走来的少年。他迎着阳光,满天的晚霞映在他的瞳孔里,带着无尽的温柔。她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感受,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填满了,在秋天的晚风里,轻轻摇摆着。他把椅子把椅子搬到她旁边坐下,干净的肥皂气味瞬间填满了鼻腔。
白娓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笔记上,余光却注视着言浅的一举一动。他修长的手指随意翻动着刚刚从图书馆借来的散文集,把认为好的句子抄在笔记上。他柔声细语地问她有什么想法,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在那片的巧克力色的海洋中,看到了小小的,茫然无措的自己。
读书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