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玄铁囚牢出来后,秦天的话变得更少。
他每日天不亮就起床,一个人去演武场。
火麟枪在他手中,不再有绚烂的火光,只剩下一道道刺破空气的红线。
快,再快。
他一遍遍重复着刺、挑、扫、劈的动作,汗水浸湿衣背,又被体内的元气蒸干。
韩素站在回廊下,看着儿子的背影。
“夫君,他已经三天没有主动开口说话了。”
秦战站在她身旁,目光落在演武场中央。
“他需要时间。”
“那头血狼妖的血,洗掉了他最后一点稚气,也让他提前看到了武道的本来面目。”
韩素的眉间染上忧色。
“我怕他走偏了路。”
秦战没有回答。
他看见一辆华贵的鸾车停在了国公府门外。
车帘掀开,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裙的小小身影跳了下来,提着裙摆就往府里跑。
“秦天!”
清脆的声音划破了演武场的寂静。
洛璃像一只花蝴蝶,跑到了场边。
她身后跟着两个气喘吁吁的宫女,手里提着食盒。
秦天停下手中的枪,转头看她。
洛璃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你怎么又在练枪呀?”
“我今天带了御膳房新做的百花糕,可好吃啦!”
她说着,就去拉秦天的手。
秦天没有动,只是看着她。
洛璃的手停在半空,她看见了秦天握枪的手,上面还有未愈合的细小伤口。
她又看见秦天那双眼睛,里面没有了以前的安静,多了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
她歪了歪头。
“你怎么不高兴了?”
秦天摇头。
洛璃也不追问,她从宫女手中拿过一方柔软的手帕,踮起脚,去擦秦天额头的汗。
秦天后退了半步。
洛璃的手又停在半空,她看着秦天,大眼睛里有些委屈。
“你躲什么呀?”
秦天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
洛璃把手帕塞进他手里。
“好吧好吧,你自己擦。”
她转身,打开食盒,献宝似的捧出一碟精致的糕点。
“快尝尝,凉了就不好吃了。”
秦天接过手帕,擦了擦手,拿起一块糕点,小口地吃着。
洛璃就蹲在他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看着他吃。
“我跟你说哦,昨天父皇考我功课,我背错了,被罚抄书了。”
“还有,小九昨天抓了一只大老鼠,可威风了!”
“蒙战那个笨蛋,昨天跟我比试,又被我用计谋打败了,哈哈哈。”
她一个人说个不停,秦天就安静地听着。
一块糕点吃完,秦天把空盘子递给她。
洛璃接过盘子,又看着他。
“秦天,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秦天还是摇头。
洛璃忽然站起来,双手叉腰。
“你不想说话的时候,就听我说好了。”
“反正我的话多得说不完!”
她说完,又从食盒里拿出一块糕点,塞进秦天手里。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练枪。”
那之后,洛璃几乎每天都往镇国公府跑。
秦天练枪,她就在旁边坐着,有时候看书,有时候逗弄着不知从哪跑来的野猫。
秦天收枪休息,她就凑上去,分享宫里的各种趣事。
他不说,她便说。
他听着,她便高兴。
这一日,洛璃又来了。
她没有带食盒,而是抱着一本很厚很旧的书,跑得气喘吁吁。
“秦天,你看我找到了什么!”
她把书摊开在石桌上。
书页是某种兽皮制成的,泛着黄色,边缘已经卷曲。
上面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线条,构成了繁复的图案。
“这是我在父皇的书库里找到的,是讲上古星辰的孤本!”
洛璃指着其中一幅图。
“你看,这个叫‘天枢’,这个叫‘摇光’,连在一起,就是北斗七星。”
“书上说,上古时候的修士,可以引动星辰之力来战斗,可厉害了!”
秦天的目光落在那幅星图上。
他强大的神识,在那一刻与图上的线条产生了共鸣。
那些晦涩的符号和线条,在他眼中活了过来,化作一片浩瀚的星空。
每一颗星辰的位置,每一道连线的轨迹,都蕴含着某种玄奥的规律。
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洛璃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看这个,书上说它叫‘帝星’,是所有星星里最亮的一颗。”
“还有这个,叫‘荧惑’,红色的,书上说它出现的时候,就会有战争。”
她的小手在书页上点来点去,将自己看懂的一点点东西,努力地讲给秦天听。
秦天的心神,从玄铁囚牢的血腥中,从火麟枪的杀伐中,慢慢地抽离出来。
他沉浸在那片由古老符号构成的星空里。
洛璃的声音,像一道清泉,洗涤着他因初次杀戮而绷紧的心弦。
夕阳落下,给国公府的琉璃瓦镀上了一层金色。
秦天和洛璃并排坐在听雪阁的屋顶上。
洛璃的小腿在空中晃来晃去,她指着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云霞。
“秦天,你看那片云,像不像一只大兔子,在吃胡萝卜?”
秦天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没有看云。
他的目光,落在了身旁女孩的侧脸上。
夕阳的光芒勾勒出她小巧的鼻尖和微翘的睫毛,她的眼睛里映着晚霞的颜色,亮晶晶的。
她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
“那边那片,像不像一条大鱼?”
“还有还有,那边……”
她转过头,正要催促秦天也来看,却看见秦天正看着自己。
她的话停住了。
秦天看着她,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小脸,忽然动了一下。
他的嘴角,向上弯起。
一个浅浅的笑,出现在他的脸上。
洛璃愣住了。
她看着秦天的笑,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你笑啦!”
晚风吹过,拂动了两人的衣角。
屋顶之下,回廊的阴影里,秦战与韩素并肩而立,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韩素的眼中,那抹忧色终于散去。
读书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