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三雄和朱武护着家眷、何成,车马辚辚,直奔梁山而去。
随后,杨志领着二龙山、少华山主力,紧随其后。
青面兽走在最后,目光决绝。
这一步踏出,再无回头!
断后人马,气氛凝重如铁。
史进刀挟天使,与鲁智深、林冲、武松并肩,直面昔日兄弟。
宋江望着远去烟尘,心在滴血。
他强挤笑意,看向鲁智深等人:“鲁师兄、林教头、武都头……你们执意要走,宋某不留。兄弟一场,他日若想重聚,我宋江定亲往迎接!”
这话漂亮,全了义气之名,推了分裂之责。
史进朗笑打破悲情:“宋公明,怎地独独漏了我史进?”
宋江目光如冰刀:“史进!你挑拨离间,分裂梁山,乃我梁山罪人!”
“罪人?”史进声震四野,“谁是将兄弟往死路上带的罪人,现在下定论,为时过早!众兄弟都在,我史进把丑话说在前面——”
他深吸一口气,话语如重锤敲击人心:
“你们以为投降了,就能洗白做官?错了!在高俅、蔡京眼里,你们永远是‘贼’!是心腹大患!”
“他们不敢给你们高官厚禄,养虎为患;又不能放任数万精锐,恐生变故。那最好办法是什么?”
史进目光扫过关胜、呼延灼瞬间苍白的脸:
“驱虎吞狼!派你们征讨田虎、王庆、方腊!当然,也少不了我们这些重回梁山的好汉!”
“等你们和这些豪杰拼得两败俱伤,兵马耗尽——”史进声音陡然拔高,充满嘲讽,“朝廷再来收拾残局,将你们这些没了爪牙的老虎,一个一个,轻松料理!届时,你宋公明用什么保护兄弟们?用你那‘忠义’,还是被朝廷视为敝履的‘及时雨’名头?!”
惊雷炸响!
血淋淋的前景被赤裸剖开,无数兵将脊背发凉,军心浮动!
“史进!妖言惑众!”宋江勃然大怒,“放了天使,恩断义绝!”
史进冷笑:“人,我肯定会放。但我信不过你宋江!我要带他回梁山泊,到了水边自然放人!若你派兵追赶,就等着收尸!”
“你言而无信!”宋江几乎晕厥。
史进不再理他,面向全军,发出最后号召:“众位兄弟!若他日,我之所言应验,兄弟们想回梁山,随时来水泊里寻我们!照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论称分金银!只要保住有用之身,终有除暴安良、匡扶天下之日!”
“史大郎!”人群中一声暴喝!
只见一人排众而出,身形魁梧,面容威凛——正是登州派核心,病尉迟孙立!
“我同你回梁山去!”
宋江做梦都没想到,孙立会倒戈!
“孙提辖!你胸怀韬略,怎能受史进蛊惑,明珠暗投!”
孙立不说话,走到史进面前,拱手后站到鲁智深身旁。
紧接着,孙新、顾大嫂、乐和、邹渊、邹闰,全都走了过来!
只有解珍、解宝还在宋江阵营。
兄弟俩一看亲戚都过去了,犹豫片刻,最终也走了出来,站到史进一边!
登州派临阵倒戈,对史进是意外之喜,细想却在情理之中。
当初梁山排座次,宋江为分化登州派,行“倒反天罡”之事,将资历浅的解珍、解宝抬进天罡,而真正的主心骨、立下大功的孙立,却被一脚踢进地煞!
天罡星相当于政治局委员,地煞星只是政治局候补委员。
这口气,孙立如何能咽?
当初宋江一打祝家庄损兵折将,若非孙立利用同门之谊卧底栾廷玉,里应外合,宋江焉能踏平祝家庄?
可“及时雨”如何回报?
过河拆桥!
积压的怨愤,此刻彻底爆发!
孙立虽已表态,场面依旧紧张。
史进一方挟持天使,缓缓后退;宋江一方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玉麒麟卢俊义终于按捺不住,越众而出,威严逼视孙立:
“孙提辖!公明哥哥待你恩重如山,梁山讲的是‘忠义’!你临阵倒戈,背弃大哥,岂是大丈夫所为?岂不闻‘忠臣不事二主’?速速回头赔罪,还可不予追究!”
孙立既已迈出,再无回头之意。他转身面对卢俊义,脸上满是讥诮与怜悯:
“卢员外!好个‘忠臣不事二主’!那我问你,你是如何上的梁山?”
卢俊义脸色猛地一变,如被戳中痛处。
孙立不等他答,声音陡然提高,字字如刀:
“你卢员外,大名府豪杰,家财万贯,前程似锦!若不是他宋江为赚你上山,使那绝户计,害你身陷囹圄,家破人亡,你岂会落草为寇?!他骗你上山,所为者何?不过是为应那‘星辰相合’的鬼话,更是为他今日招安,添一块最重的敲门砖!说穿了,你不过是他宋江豢养的招安宠物!”
卢俊义被这番诛心之言刺得面色惨白,身躯微颤,竟无力反驳。
“我孙立当初或也曾懵懂,以为招安是正道。”孙立目光瞥向地上那滩尿渍,声音决绝,“可今日!亲眼见公明哥哥为讨好朝廷,逼兄弟自刎!亲眼见这朝廷走狗,视我等如猪狗!这般的‘忠’,这般的‘义’,我孙立,不要了!”
“孙立!住口!”卢俊义羞怒交加。
吴用急忙低语:“哥哥,快让他们走,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好了!”宋江一声断喝,阻止争论。
他脸色铁青,眼神怨毒恐慌。再争下去,走的就不止登州派了!
“人各有志,不可强求。”宋江强忍剜心之痛,挥挥手,故作“大度”,“孙立兄弟……登州诸位兄弟,既然去意已决,我宋江……不留!你们……随史进他们,去吧!”
孙立讨要家眷及旧部六百余人,宋江未敢扣留,全部放行。
目的达成,史进对众人道:“诸位兄长,我们走!”
鲁智深、林冲、孙立转身便走,唯武松向宋江抱拳:“兄长保重!”这才离去。
断后人马押着“护身符”,疾行而去。
宋江派戴宗同行,接回使者。
夕阳将身影拉长,映在宋江眼中,如永不愈合的裂痕。
他死死盯着远方,直到人影消失,才猛地转身,不忍再看。
读书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