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第二章
3.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直播设备运转的时候发出的轻微嗡鸣声。
银行卡的到账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现场却没有一个人高兴。
我站在会议室大屏的旁边，手上捏着那份测算单，目光凌厉的扫过台下每个人的脸。
“李茂，销售业绩五万元，折合年终奖205.4元。”
“宋志鑫，销售业绩六点八万元，折合年终奖272.5元。”
猩红的数字照的他们眼睛生疼。
211.6元，432.8元……
那些胜券在握，得意的以为拿捏了我让我退让的老员工们，被欲望冲昏的头脑此刻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们恍然记起原来这几年他们在公司只是终日混吃等死，要是按照业绩按照贡献来拿年终奖，自己根本什么都捞不到。
他们的脸色越发惨白。
有些人不能接受，追着财务要看更加详细的明细。
财务跟着查了十分钟，发现还给他多算一百块的业绩，原本就不多的年终奖更少了。
我侧脸，秘书小宋的脸已经彻底没有了血色。
她嘴唇蠕动，“老板，房子取消了，那之前说好的今天算带薪休假，每人三倍工资的事情还做数吗？还有购物卡……”
她话还没说完，我笑着点头打断，“当然。”
她好像松下一口气，脸上闪出几分光彩。
“老板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残忍的，那是直播结束后让财务给大家打款这些额外奖励吗？”
我摇摇头。
“所劳即所得，大家为公司付出了多少，公司就会回馈给大家多少。”
“过去我自掏腰包补贴大家，今年更是准备了特等奖西湖两百平房产一套，还交代小宋不要告诉你们，要给你们一个惊喜。”
下面有员工发出惊呼，“南湖的两百平平层！”
“那可是价值两百万的学区房！”
我看着他们，面色可惜，“是的，原本我是打算将这房子放在抽奖活动里送给大家的。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
”大家这两天给我上了一课，我知道我不能把我的想法强加在你们身上，要给你们想要的自由和平等，那些由我补贴的奖金旅行根本不是大家想要的。”
”大家从公司创立之初和我走到今天不容易，说带薪休假太矫情，正好今天是公司创立十周年，就改为给每人发一个88的吉利大红包吧！”
秘书小宋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她是跟了我多年的老人，自然知道我的意思。
闹了这一遭，过去那些额外的福利是我给他们的情分，如今他们已经亲手将这一丝情分都磨灭了。
再也不会有所谓“不公平”的高额福利抽奖了。
直播间的弹幕看到这幅场景，顿时沸腾。
“这不是我点的打工人职场爽文！”
“666还有反转环节。”
弹幕有人发出质疑，“不是说00后整顿职场吗？我怎么只看到一个搅屎棍把公司搅的一团乱？”
“这公司福利不是挺好的吗？最差的阳光普照奖都是价值五千的购物卡，这不就是不分差别的给大家送钱。”
“要不是员工贪心非要闹，今年就要有个幸运儿拿到南湖的两百平学区房了！”
林小媛看着那些弹幕，蹭的一下站起来。
她的脸色扭曲，声音尖利的可怕，“不是说好最差都是五千的购物卡吗？你不应该把抽奖的奖品都折算到年终奖里发给大家吗！”
“你这是资本家的剥削，什么自掏腰包补贴？那福利抽奖的奖品分明都是我们员工努力工作给你赚来的利润，这本来就该是属于我们的！”
利润？
我按动ppt，把这些年来我给公司员工的福利的每笔账单和支出展示出来。
同一时间，这些证据也被公关部门po到网上。
看到这些福利抽奖奖品真的都来自于我私人账户补贴后，林小媛就像一只被掐住喉咙的鸡，没了声响。
直播的弹幕也沉默了。
直播被关闭，原本悬挂在热搜第一的“成屿公司黑员工年终奖”词条热度骤降。
我们知道，这场舆论风暴过了。
但从此刻开始，公司里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两个小时后，已经回到家的员工收到我在群里发的通知。
没了语言，文字显得越发冰冷无情。
“近年来，公司效益持续低迷，股东们对此意见颇多，自去年起便屡次提议我实施部门优化。”
“然而，就在这两天，你们在网上引发的舆论风波，导致众多客户对我们公司的信誉产生质疑，进而失去了数个千万级的大单，股价也因此一路下滑。”
“经过董事会的慎重讨论，我们不得不启动原本的部门优化方案。”
“大家共事多年，我决定再给大家两个月的缓冲期，若在此期间业绩仍未能达标，那么很遗憾，只能按照规定给予赔偿后离职。”
惶恐不安的情绪一瞬在员工中蔓延开来。
他们在群里哀嚎，排着队@我道歉，“老板我们错了！”
我没有理会，只是发送了一张详细的统计表格，业绩不合格人被标红放在最前。
“部门优化预计将裁员百分之三十的人，请大家做好心理准备。”
“该给的补偿我们会给到位，这个大家不用担心，即使以后我们不在一个公司共事，我们依旧是朋友。”
但群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
业内的任何一家公司，能给到和我同等待遇的公司不会要他们，会要他们的给不到我公司这般丰厚的待遇。
出了成屿公司的门，她们再找不到这么好的工作了。
那几天，我的办公室门被敲的震天响，他们带着哭音恳求，“老板我们不要年终奖了，你还让我们抽奖好不好，我们知道错了！”
“我们不要公平了！”
可是，有些事情做了就不能够回头。
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工位里那些彻夜不灭的灯。
加班的人比往常多了近一倍，有人抱着电脑蜷在工位上改方案，有人躲在茶水间里边哭边啃面包。
林小媛再没之前的猖狂，我经过她工位的时候，刚看到她因为做不好表格被骂的眼泪在眼眶里拼命打转。
这一波，看似给了员工警告，让他们不敢再摸鱼而是加倍努力的投入工作。
但我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宁静的夜晚。
果然，没几天，一大叠辞呈被递到了我的桌上。
4.
领头的正是秘书小宋，和那几个一直支持着林小媛在互联网上造谣抹黑我的老员工。
他们写了一份联名的辞呈。
我翻看着这些辞呈上人的名字，每个人的手上都捏着一个公司的项目，不是处于核心领导位置，就是掌控项目的重要数据。
他们的离开会直接导致多个项目停摆，客户资源流失，甚至核心技术外泄的风险陡增。
我点点桌子，饶有兴趣的问他们，“你们之中有些人业绩很好，也拿到了相当丰厚的年终奖，不可能进入裁员名单，为什么要主动递交辞呈呢？”
老板桌前，他们站成一排，仿佛我是孤立他们情谊的反派。
“老板，我们跟着你这么多年，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的顶梁柱，要是被裁掉了要如何养活家人？房贷，车贷，孩子的学费，处处都要钱。”
“这次事是我们做错了，兄弟们也给你诚恳的道歉了，真正的让我们寒心的是你的态度！”
“要是业绩不好就要被优化，这迟早也会轮到我们身上，唇亡齿寒，我们怎么可能因为这次业绩好拿到好年终奖就置身事外呢？”
我忍不住笑了。
这简直是诡辩。
业绩好或是不好，都是一个人努力的结果，他们之所以愿意和这些业绩不好的人联合，不过是贪心不足，想逼我妥协，还给他们之前的福利。
“辞呈下面是我们的建议书，我们希望你能认真参考一下我们的建议。”
我拿开辞呈，打开那个建议书，上面罗列着所谓的“合理诉求”。
一方面，要取消部门优化。
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们希望在年终奖按照每个人的业绩核算发放的同时，让原本的抽奖制度采取投票的方式，每年让员工自己选择是要抽奖，还是更换成等值的奖品平均发给每个人。
“我们都是希望公司更好，我们更明白老板您的良苦用心。”
“但是取消抽奖福利是一刀切且极端的方案，我们需要年终奖的公平，但也会感恩老板为我们补贴付出的福利抽奖，这两者是不冲突的。”
“我们始终和公司站在一起，是公司最坚实的后盾！”
我看完建议书，眼神扫过他们那一张张期待中带着贪婪的脸。
他们打的到是一手好算盘，年终奖要，福利抽奖也要。
世界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他们还在继续施压，“老板，我们不是威胁你，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重新考虑下，收回之前的决定，参考一下我们的建议。”
“这样大家也明白您的用心良苦，以后也会更努力的为公司努力工作创造利润。”
他们将林小媛推到最前面。
“老板我们知道这次舆论的事情闹的很大，所以您很生气。这都是因为小媛刚毕业，年纪小不懂事，我们已经说过她了。”
“小媛也亲口承诺说来给你道歉，她也会在网上公开道歉，为之前给公司带来的不好影响作澄清。”
林小媛别扭的走到我面前，草草的鞠了个躬。
“老板对不起，都是我们的错，您原谅我们好吗？”
那态度声音轻飘得像片落叶，毫无诚意可言。
我静静看着她，她的眼神躲闪，嘴角却微微上扬，从她眼中我看不到丝毫的悔意。
“我们深刻的反思了自己的错误和问题，老板，希望您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电光火石之间，我看到了人群中有个人的摄像头闪着红光。
不是在录制，就是在直播。
这是威胁，也是施压，他们笃定我不敢一次性辞退这么多人。
要是对他们许下了承诺，有视频为证，我也没有反悔的机会，只能被迫妥协。
他们的眼中是得意，是自信。
我不明白他们哪里来的信心和底气。
我轻轻合上建议书，目光掠过摄像头的红点，忽然笑了。
“直播很好，省得你们断章取义。”
我按下手机录制键，声音清晰响起：“你们的辞呈我会全数通过，即可生效，你们将手上的工作交接给同事就可以拿着赔偿离职。”
“但有一点，我想你们需要清楚一下。”
“你们之中很多人都掌握着项目的核心资料和数据，在刚开始的雇佣合同里就签好了竞业协议，这种级别的员工自请离职，三年内不能从事同类型的工作。”
“竞业限制名单会在二十四小时内提交至市场监管系统，大家务必遵守竞业协议。”
“如果违反，公司将依法按照泄露商业机密的罪责追责到底，索赔金额不会低于你们年薪的二十倍。”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一张张骤然失色的脸，“现在，谁还想直播？谁还想把这段发到网上？”人群鸦雀无声，摄像头的红光悄然熄灭。
林小媛嘴唇发抖，终于露出真实的慌乱。
她膝盖一软，手机砸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
我弯腰捡起设备，指尖划过直播界面的观看人数——两万八千三百二十一人。
我将手机举到她眼前，声音平静却不容置疑：“直播间的观众会记住这一刻，但更该记住的是，任何试图胁迫公司的行为，都将付出代价。”
林小媛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5.
我转向众人，“赔偿金会按规定打到各位账户，前提是今天之内完成全部资料交接。”
员工的脸上流露出真实的恐惧。
“老板，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们不是想辞职……”
我淡然回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大家让我做选择，很可惜，我选择接受大家的辞呈，拒绝你们的建议书。”
“我很遗憾不能和大家共事，但我理解大家的顾虑，如今公司最注重的就是公平和自由。我给不了大家想要的公平，只能给你们自由。”
你们可以自由的离开，但要承担自由的后果。
这世界上，哪里有真正的自由而不受约束？
你们想要的公平，是建立在损害公司利益之上的特权。
我给不了，也不该给。
规则面前，人人平等。
“至于林小媛——”
我直视镜头，“因严重违反职业操守与保密协议，即日解除劳动合同。公司已掌握证据，将依法追究其诽谤，捏造事实损害商业信誉的责任。”
“法务部会对你起诉，提起索赔流程。”
“公司的市值蒸发了十亿，我们索赔一千万，不过分吧。”
“一千万！”她的喉咙中发出一声变调的尖叫。
“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才刚毕业，我没有那么多钱！”
她瘫坐在地，眼神涣散，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我收回目光，仍然十分冷静，“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
“如果有异议，可以到了法院和法官仔细的探讨一下。”
我举起手机，拿出刚刚录下的视频，“这段视频一会将被发送到员工大群，所有人都会知道你们做出的努力和牺牲。”
“虽然你们没有给你们的同事争取来想要的权益，但是你们的离职很好的缓解了部门的压力，可能离职后我们不再需要靠裁员进行部门优化。”
我看着他们慌乱的眼睛，刺出最后一击，“大家会感谢你们的付出的。”
他们已然说不出话了。
都是行业的老人了，他们在这行业做出了相当不错的成就，人到中年，从头再来接触一个崭新的行业，何其困难。
但是他们承担不起天价违约金。
他们低头沉默，像被抽走脊梁的困兽。
林小媛颤抖着签下离职协议，笔尖划破纸张。
“老板我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她哀求着，再没有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
员工们也哭的厉害，“老板我只会这个工作，你辞退我我只能去工地搬砖了，我们一家人真的要吃不起饭了。”
“我们不辞职了行不行，老板我们再也不会说抽奖的事情了，我们会努力工作。”
“我们自愿加班！我们保证业绩达标，不对，我们要做业绩翻倍！”
我摇了摇头，“我给过你们很多次机会了。”
我没有直接选择裁掉这些背刺我，在网上诽谤抹黑我的员工，已然是心软。
即使他们业绩不达标，我依旧给了两个月的时间让他们努力。
可他们不想着正道，只想靠着胁迫让我妥协。
我许成屿，没有义务为贪婪和背叛买单，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软弱或悔恨而动摇。
从今以后，我只做商人，按照规则办事。
我最后看了一眼林小媛，“你有三十分钟整理个人物品，门禁权限将在整点失效。”
他们从我的办公室退出去。
压抑的哭声在公司响起，吓得大家大气都不敢出。
我站在落地窗前往下看，我看到林小媛抱着纸箱离开的时候，还摔在了一跤。
她浑浑噩噩，像是灵魂已经被抽走，成了个提线木偶，她慢慢的往外走，消失在道路尽头。
她的后半生，都要为她年少气盛做出的错事买单。
手机震动，律师发来消息：“证据链完整，关于成屿公司和林小媛的名誉诉讼已立案。”
窗外阴云散去，露出藏在云层后的光亮。
项目的交接比我想象的顺利。
客户也对项目组的换血，虽有疑惑，但没想到上位的新人干劲十足，竟然做出来比以往更出色的方案，进度不仅没有延误，反而提前了一周。
客户满意地签署了追加合同，语气里满是赞赏：“许总，刚听说你公司进行了大换血，做了彻底的部门优化，辞退了那些造谣生事的员工，我还怕公司的业务会受到影响，没想到反而比过去更好了。”
“这才是真正专业、高效的企业该有的样子。”客户由衷感叹。
透过玻璃，我看着公司里人没了过去悠闲的氛围，取而代之的是紧张有序的节奏。
每个工位上的人都专注手头任务，不再有闲聊与推诿。新的团队用行动证明，实力才是硬道理。
多劳多得，公司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贡献的人。
一年后，我在年会上，把南湖的那套两百平大平层作为年终大奖颁给了业绩第一的员工。
台下掌声雷动，而我平静地站在台上，目光扫过一张张充满斗志的脸。
这一年，公司营收翻了三倍，团队稳定且高效，曾经的风波也早已沉淀为履历上的一行注脚。
林小媛的案子也已胜诉，法院判决其公开道歉并赔偿损失。
真相从不会沉默，时间终将证明，坚守规则与底线的人，才能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