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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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回春堂内,随着苏小小的银针落下和那剂奇特的汤药灌服,老工匠的呼吸竟真的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层死灰之气却淡去了不少。坐堂大夫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看向苏小小的眼神也从不以为然变成了惊疑不定。

“姑娘……不,这位小姐,您这针灸之术和用药之法,老朽行医多年,竟是闻所未闻。”老大夫捻着胡须,忍不住问道,“不知师承哪位高人?”

苏小小心中暗叫不妙,刚才情急之下出手,未免太过扎眼。她收起银针,脸上挂起恰到好处的谦逊和一丝哀伤:“大夫谬赞了。先母生前体弱,小小久病成医,不过是看过几本医书,胡乱琢磨了些土方子,今日也是情急一试,侥幸而已,当不得真。”

她将一切推给已故的母亲和自学,是最稳妥的说法。老大夫虽仍有疑虑,但见她不欲多言,也不好再追问,只是连连感叹“奇哉”。

处理完老工匠的事,苏小小留下足够的银钱,叮嘱大夫好生照料,便带着云雀匆匆离开。她心中警铃大作,知道自己今日之举,恐怕已经落入了某些有心人的眼中。

果然,她刚回到茶楼后院,还没来得及喝口茶,周掌柜便又面色凝重地迎了上来,这次手里捧着的不是一个,而是两个锦盒。

“东家,王府……又来人了。”

苏小小心一沉。这次又是什么?

打开第一个锦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支品相极佳、须根完整的老山参,一看便知是救命续命的良药。附有一张素笺,上面是铁画银钩的几个字:“闻悉姑娘仁心,赠参以备不时之需。” 落款只有一个“萧”字。

这份“礼物”,比之前的玉如意凤钗,更显“用心”。他知道了她救老工匠之事,并且送来了她可能更需要的东西。这是一种姿态,表明他不仅在打压她,更在细致地观察她,甚至……试图“体贴”她。

苏小小放下素笺,心情复杂。这镇南王,软硬兼施,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第二个狭长些的锦盒。里面竟是一卷有些年头的兵书,封皮上写着《六韬》二字,但看起来只是普通刻本。她疑惑地拿起兵书,却发现下面还压着一张小纸条,上面的字迹与素笺相同,却更显随意:

“军中常见金疮药,止血尚可,生肌迟缓,易致脓疡。闻姑娘似通医理,可有良方?”

一瞬间,苏小小明白了。

山参是示好,是橄榄枝。而这兵书和这个问题,才是真正的试探,或者说,是一个“交易”的引子。

他不直接问罪,也不再用权势强压,而是抛出了一个实际的问题——一个关乎军中将士性命、也关乎他镇南王切身利益的问题。他在试探她的“医理”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更是在给她一个展现价值、从而换取“生存空间”的机会。

如果他直接威逼,她可以硬抗。如果他只是利诱,她可以拒绝。但这种将自身“弱点”(至少是军队的短板)隐隐暴露出来,并向她这个“商贾之女”寻求解决之道的做法,却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她不得不慎重应对。

拒绝回答?显得她冷漠且毫无价值,可能会招致更直接的打击。

随意敷衍?若被识破,后果更糟。

认真回答?那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确实身怀不凡医术,彻底进入了对方设定的博弈轨道,再难脱身。

苏小小在房间里踱步,脑中飞速运转。她回忆着现代关于创伤处理和消炎杀菌的知识,古代条件有限,但并非没有改进空间。或许,可以从清洗伤口的方式、药方的配伍上入手?

良久,她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避无可避,那便迎上去。但怎么“迎”,主动权要尽可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她走到书案前,没有直接写下药方,而是铺开纸,缓缓写道:

“王爷垂询,民女惶恐。民女于医道实乃一知半解,不敢妄言军国大事。然,幼时曾见先母处理外伤,略有心得,乃妇人浅见,仅供王爷参详:

一曰‘洁’。创口污秽乃脓疡之源,清水冲洗恐不足,或可以烈酒擦拭创周(切忌入创口),若有蒸煮过的干净布巾擦拭更佳。

二曰‘敛’。常见金疮药多以止血为要,或可加入少许有生肌收敛之效的药材,如白芨、地榆,量宜轻,配伍需谨慎。

三曰‘通’。包扎不宜过紧,需留气息流通之余地,勤于查看换药。”

她写下的,并非什么惊世骇俗的神方,而是更侧重于护理理念和细节改进。这些观念在这个时代是超前的,但并非无法理解,更像是细心观察总结的经验之谈,恰好能解释她救治老工匠时展现的“不同”。

她刻意回避了具体的、高效的消炎药方(比如提纯某些植物精华),只给出一个模糊的、符合当下医药认知的改良方向。最后,她笔锋一转:

“以上皆为民女胡思乱想,纸上谈兵,贻笑大方。王爷麾下必有良医,民女班门弄斧,实属不敬。王爷所赐山参太过贵重,民女愧不敢受,原物奉还。至于兵书,民女粗鄙,不敢玷污圣贤典籍,一并奉还。”

写完,她将纸条封好,连同那支老山参和兵书,再次原封不动地让周掌柜送还王府。

她给出了回应,展现了一定的价值,但并未完全满足对方的需求,同时也再次划清了界限——不接受过于“私人”的赠予。这是一种谨慎的、留有充分余地的周旋。

……

镇南王府。

萧绝看着被退回的锦盒,以及那张写满“妇人浅见”的纸条,良久,忽然低笑出声。

笑声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一种发现珍稀猎物般的愉悦。

“洁、敛、通……”他修长的手指点着那几个字,目光锐利,“好一个‘妇人浅见’!苏小小,你真是让本王……越来越感兴趣了。”

她看似谦卑,实则骄傲。她给出了东西,却给得恰到好处,吊足胃口。她退回礼物,姿态做足,让人抓不住错处。

这种滑不溜手、却又时时透出惊人光芒的特质,比他府中那些千依百顺的女人,不知有趣多少倍。

他原本只是想征服一个特别的女人,现在,他忽然很想看看,这个女人,除了美貌、聪慧和这点神秘的医术之外,究竟还能带给他多少惊喜。

或许,他该给她一个更大的“舞台”?

“来人。”萧绝收起笑容,眼神恢复深邃平静,“去查查,京城最近可有什么与医药相关的盛会,或者……宫里太医院,是否缺人手?”

既然她喜欢隐藏在水面之下,那他就把水搅浑,逼她浮出水面。这场猫鼠游戏,他越来越享受其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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