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光影彼岸是流年》光影（三）
一百零四封信（四）
慕薇小妹：
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新的学期已经开始了吧。2002年了。寒假我回学校逛了逛，一点儿都没变，也是，我离开学校才半年，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化，看着光荣榜上自己的介绍，有点儿好笑也有点儿骄傲。
过年的时候你都做了什么事儿呢？有没有买新衣服？是不是和爸妈一起去亲戚家拜年？哈哈，你这个年纪应该不会再被家里人拉着背诗唱歌了吧。我今年过年累坏了，因为头一年去上海，家里各路亲戚见了都要让我讲讲上海什么样，大学什么样，我一遍又一遍，觉得无趣至极，说到这，我突然佩服老师们了，一年年的重复，我才重复了几遍就烦得不行了。
假期过得真快，今年因为过年晚，所以我不能在家里过元宵节了。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在外过元宵节，想想竟然还觉得有点儿凄凉。
我送你的小说有没有翻开看看呢？你觉得好看吗？
老天爷真是不给我面子，一整个寒假就下了那么一场雪，不过还好，那场雪我和你一起淋了个白头。
对不起，小薇。
寒假没能坚持给你辅导物理竞赛。其实我辅导不辅导对你影响应该都不大，我有的也就是那么一点儿小侥幸和小聪明，有张老师在，你一定会取得很好的成绩的。
这个学期你应该会很忙，竞赛前都是突击的。我那会儿也是，应试教育都是一样的。下学期也要分班了。你应该会选理科吧，你的理想不是成为一名建筑师吗？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还在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返校了。
学习顺利，囡囡。
天佑
2002.2.19 家
虽然是在家写的信，但还是带到了上海，才寄给你。元宵节和东哥还有舍友一起去吃了饭，喝了酒，在外滩逛了逛，没有觉得很开心。
元宵节快乐！囡囡，嗯，囡囡。
佑
2002.2.26 于同济
一百零四封信（五）
慕薇小妹：
展信佳。新的学期都还顺利吗？分班了吧，你还在不在原来的班级？按惯例你的班级应该还是理科班，所以应该不换吧？
这学期，我们的课还是不太多，增加了几门专业课。我选了四门选修课，为了尽快修够学分，也为了让生活更忙碌起来。人闲着容易胡思乱想。竟然有点儿怀念高三的日子了。
我去报了素描班，因为之前没想要报建筑系，所以美术功底没有加强，现在去恶补一下。我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也就勉强能够录取的要求，想设计一个作品出来，我估计够呛。我最近竟然喜欢上了削铅笔，全神贯注的感觉真好。和我一起临时抱佛脚的还有一位读书会的同学，就是之前跟你说每次都发言的那个女同学，她叫杨欣悦，她可真能说。比我过去高中班里的那些女生可能说多了。她老家是温州的，有时候说话说快了，我觉得她像在说日语。说到读书会，我有坚持参加读书会的活动，在她的逼迫下，我终于读完了《霍乱时期的爱情》，但是我没懂这本书要说什么。下一期的读书会要开始读木心，我也不知道书是谁来选定的，反正有人在会上列出一个学期的书单，然后我们就跟着一本一本地读过去，然后一起讨论这本书。
下个月我有机会跟着校队参加全国大学生运动会，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上场，同系的师兄说搞不好电视会转播。谁知道呢。你也不看电视吧现在。
学习就算再忙，也要注意体育锻炼。德智体美要全面发展。我是不是有点儿像张老师了？也不是，张老师可能都没有我这么啰唆。
上海已经热了，比邯郸热得早。听说过阵子要进梅雨季了，会更潮，地理课上学的知识到时候验证一下，如果不对，我考虑给人教出版社写信。哈哈，我怎么这么爱写信了。
下个月我要过生日了。杨欣悦说我是金牛座的，她和我宿舍的李智是温州老乡，有时候她还跑到我们宿舍来。东哥不喜欢女生到宿舍，我也不喜欢，但我们俩也不好意思说，有时候李智不在，她也不走，说要等李智。她一个南方女生，竟然个子还挺高，让我妈说就是大洋马身材。他们商量我生日的时候要出去喝个不醉不归。
下个月你们应该要到石家庄初赛了吧？到时候应该还是张老师和秦老师带你们一起去。秦老师是张老师的爱人，两个人都是物理老师，真好，志同道合的。秦老师人很温柔，说话慢慢的。张老师真的好福气，哈哈，这话我可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你可不许告密。
东哥最近有时会陪我散步，两个大男人好像又有点儿怪，但总好过我自己，显得有点儿孤单。
祝竞赛成功，囡囡。
天佑
2002年3月19日
于石库门
双城故事
高二文理分班，周慕薇和陈宇选了理科，所以都还在原来的班级，简月选了文科。简月去新班级的时候，周慕薇还掉了眼泪。“周慕薇，我就在你楼下，你搞得跟生离死别一样，天天说我看琼瑶小说看多了，我看你可以演女主角了。”简月笑她，心里也不好受。
4月的河北已经可以不穿棉衣了，多风，干燥。有时候还会遇上沙尘暴，天地瞬间昏黄。周慕薇无法体会沈天佑信里形容的需要吹风机吹袜子的湿润。对她来说，千里之外的上海太陌生，但上海某一个宿舍的故事却很熟悉。
物理竞赛初试在石家庄进行，张老师夫妻带着陈宇和周慕薇一起坐火车提前一天去。周妈妈和周爸爸一起来送站，虽然周慕薇去过很多地方旅游，但是不和父母一起出门，还真是第一次。陈宇虽然也是第一次，但表现得像个大人，“放心吧叔叔阿姨，有张老师秦老师，还有我呢，不会把周慕薇丢了的。”张老师、秦老师和周爸妈寒暄一番便上车了。陈宇拎着俩人的行李上车，周慕薇跟在后面。“叔叔阿姨回去吧，放心，我会照顾周慕薇的。” 当时的所有人都没想到之后的很多年，这一幕会在车站不断上演。
周慕薇和陈宇没有被安排在一个考场，一个在东楼一个在西楼。放好东西，周慕薇去了卫生间，她觉得有些紧张。慢慢地往回走时，迎面碰上去东楼的陈宇，陈宇看她低着头，就站那不动，等着她撞过来。“对不起。”周慕薇不出所料地撞到了陈宇怀里。“你是不是紧张了，周慕薇。”陈宇低头看周慕薇，拉过她的手握住，“让无所不能的小陈大爷赐予你力量。加油。”周慕薇噗得笑了出来。“加油陈宇！”
“天儿，你怎么又写信，你可真能写。”陈东站在沈天佑的背后，看他又写信。陈东知道沈天佑喜欢一个小他两届的女孩儿，知道他老写信。但是他不懂沈天佑为什么不告诉她。“走吧，你今儿生日，想跑是不可能了，把你打工的钱如数奉出，咱们不醉不归。”
一行人坐定，杨欣悦也在，沈天佑看着李智。“我们今天开老乡会，她说要来一块儿给你过生日，她吃得也不多，又都认识，所以就一块儿了。” 李智解释着，陈东瞪了李智一眼，知道他在胡扯。
这顿饭吃得并不愉快，至少沈天佑和陈东不愉快。饭后陈东借口要去打工的地方拿东西，喊沈天佑陪一起，于是大家在饭店门口告别。两个人和超市买了几罐啤酒坐在街边继续喝。陈东问沈天佑怎么了。沈天佑仍然没有收到周慕薇的信，他记得周慕薇说竞赛后给他写信，竞赛都晚了，他也没收到信。“我已经写信告诉她我生日了，但我还是没有收到她的信。”沈天佑仰头灌了半罐啤酒。“东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张老师让我不要耽误周慕薇，让我等一等。我一整个寒假，就只见了她一面。有个跟他一样大的男孩儿也喜欢她。她跟那个男孩儿说笑斗嘴，我从来没见过那样的她，那么可爱。”沈天佑叹了口气，“我写了很多信，不敢都寄出去。半年多了，她一封都回，一封都没有回过我。我不知道该写什么样的信合适。我收过不少情书，但我不能写那样的信给周慕薇。张老师说让我等两年，两年呀，她会不会喜欢陈宇。”
陈东看不懂沈天佑的纠结，但也不好多说。“你不是说你们那个老师说周慕薇喜欢你？”
“是，张老师是这么说的，但我不知道，拿不准，喜欢我，半年连封信都不回吗？”
“你不是让人忙学习，也不用非得回。”陈东撇嘴。
“那就真不回吗？今天我生日，好歹也该给宿舍来个电话吧？”沈天佑突然站起来，“走，赶紧回，万一她给我打电话呢，这会儿晚自习也该下了。”沈天佑拉扯着陈东往宿舍跑。等了一整夜，电话都没响过。
遥望
周慕薇只得了三等奖，陈宇倒是和沈天佑持平拿了一等奖，两个人的合照挂在了学校的展示栏里。
高二暑假沈天佑没有回家，和陈东去了东北。周慕薇有点儿意外，期待着暑假可以见到他。但沈天佑只是写了封信说去东北玩儿，直接返校了。
沈天佑的信保持的每月一封的频率不曾间断，虽然周慕薇只回过几封信给他。
高三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2003年的春天。一场非典从南向北席卷了全国。沈天佑写信让周慕薇注意病毒的时候，北方还没有那么严重。沈天佑在学校联系不上周慕薇，想打电话，才发现他们认识了快三年，她竟然没有给过他她家的电话号码。他写信让周慕薇给他回电话。他买了根钢笔送给周慕薇作为高考礼物，邮寄给张老师。
“您那边情况怎么样？张老师”沈天佑打电话给张老师。
“准备放假了学校，现在情况有点儿严重，但是高考应该还是如期进行，咱们这儿不是疫区。”
“张老师，我买了根钢笔送给慕薇，邮寄给您了，麻烦您到时候去邮局取了，给了慕薇。”
“行，是送的高考礼物？”
“报告”
“进来。小周，来拿物理卷子？稍等一下，我正在接电话。”
“好的，我等一会儿，您先接电话。”
“张老师，是慕薇吗？”沈天佑听见周慕薇的声音。
“是”张老师此时并不愿意让周慕薇知道电话那端是沈天佑。
“张老师，我想和她说句话。”
张老师没有回话，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张老师，求您，就一句，求您了。”沈天佑的声音带着焦急但却低了下去。
张老师叹了口气，“小周，你来接一下，是沈天佑。”
“嗯？”周慕薇瞪大了眼睛疑地看着张老师。张老师点了点头，把话筒递给她，去桌子取要发的物理卷子。
“学长好。”
“周慕薇，你好吗，疫情现在严重吗，你身体好吧”沈天佑语速快的周慕薇不知道该回答哪句。“嗯，挺好的。”
“慕薇，把你家电话号码给我。”
“那个，你别往我家打电话了，现在都放假了，我爸爸妈妈都在家呢。”
“好吧。我知道了。你多喝水，别出去乱跑，高考加油。”沈天佑突然泄了气。是啊，她是一个高三的女生，马上要高考了。
周慕薇把电话听筒放在桌子上，从张老师手里接过卷子，走了。
“天佑，钢笔回头我去拿了，给慕薇。高考之前你不要再打电话了，也不要再写信了。”
“您怎么知道我给她写信？”沈天佑有点儿心虚。
“沈天佑，信会摆在门岗的窗户那，我每天都从那儿过。上海寄给周慕薇的信，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张老师挂了电话。他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此刻的感受，这三个孩子都是他的心头爱。沈天佑从来没有求过他，是那么骄傲的孩子呢。张老师此刻也不会想到，沈天佑这辈子求他都是和周慕薇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