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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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骨骼碎裂的清脆声响,在大殿中突兀地响起。

剧痛从下颌蔓延开来,几乎要将沈惊晚的意识吞没。

但她没有动。

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只是看着他,用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

渊北寒眼中的黑色漩涡在疯狂搅动,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吸进去,碾成齑粉。

这个女人,死到临头,竟还敢用这种眼神看他。

杀意,攀升到了顶点。

只要他指尖再用一分力,眼前这个纤细的脖颈就会应声而断。

然而,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却在即将喷发的瞬间,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扼住了。

是她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恐惧,没有求饶,没有贪婪,甚至没有恨意。

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片纯粹的、死寂的平静。

仿佛他捏碎的不是她的骨头,而是一块无关紧要的石头。

“咯咯……”

一阵低沉怪异的笑声,从渊北寒的喉咙深处滚了出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压抑的疯狂和一丝……兴味。

他捏着她下巴的手,力道忽然一松。

虽然没有完全放开,却不再是那种欲要致人死地的钳制。

“有意思。”

他眼底的墨色漩涡渐渐平息,疯狂被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所取代。

“本座的命,就值一个入赘?”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带上了一丝戏谑。

瘫在地上的老管家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九千岁……笑了?

在这种煞毒攻心、杀戮满地的时刻,他竟然笑了?

沈惊晚感受着下颌上力道的减轻,神色没有半分变化。

“你的命,不值钱。”

清冷的声音,像是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渊北寒刚刚升起的那点兴味。

他的眸色再次沉了下来。

沈惊晚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再次降临,继续说了下去。

“但你的权势,可以作为我复仇的刀。”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渊北寒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盯着她,似乎想将她的灵魂从这具单薄的身体里看穿。

复仇?

什么样的仇恨,能让一个女人孤身闯入九千岁的府邸,用自己的命来赌一把看不见的刀?

沈惊晚迎着他的目光,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更轻,却仿佛一道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你体内的不是毒,是煞。源自你身上那件【万魂血煞铠】。”

“煞气日夜侵蚀你的经脉脏腑,腐蚀你的神智。陆百草的药只能压制,却不能根除。长此以往,药石无医,你最终会被煞气彻底吞噬,变成一具只知杀戮的行尸走肉。”

她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刺入渊北寒最深的秘密。

这些事,除了他和陆百草,天下再无第三人知晓。

她是如何知道的?

精准得……仿佛亲眼所见。

渊北寒眼中的玩味和戏谑,在这一刻,尽数褪去。

他彻底收起了所有的轻视。

这个女人,绝不简单。

她不是疯子,也不是单纯的寻死。

她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带着明确的目的,主动送到了他的面前。

大殿之内,再次陷入了死寂。

许久。

渊北寒终于松开了手。

他看着沈惊晚下颌上那片清晰的青紫指痕,眸色变幻不定。

“准了。”

两个字,从他口中沉沉吐出。

老管家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准……准了?

九千岁答应入赘了?!

然而,渊北寒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的心脏彻底停跳。

“整个天下,都给你当聘礼。”

那不是一句玩笑。

而是一个疯子,对另一个疯子许下的,最疯狂的承诺。

沈惊晚对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没有表现出任何动容。

仿佛那所谓的天下,在她眼里,还不如一味珍稀的药材。

契约,口头达成。

她立刻转入正题。

“我需要一间药房,最好的药房。”

“从现在起,府中所有药材、器具,包括所有下人,都归我调遣,任何人不得有异议。”

她看着渊北寒,语气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你需要绝对的安静,以及,绝对的配合。”

渊北寒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个女人,给点颜色就开染坊。

刚拿到一点权力,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发号施令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角落里已经吓傻的老管家,抬了抬下巴。

老管家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

“听……听姑娘的吩咐。”

“是,全听姑娘的吩咐!”

他现在看沈惊晚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死人,变成了看一尊活菩萨。

能压制住九千岁煞气的人,不管她要什么,都得给!

沈惊晚不再看渊北寒,转身走到一张还算完整的桌案前。

那上面,有刚刚被渊北寒打翻的笔墨纸砚。

她捡起一支狼毫,铺开一张染了血迹的宣纸,看都没看上面的污渍,提笔便写。

她的字迹,和她的人一样,清冷,锋利,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道。

“按方抓药,一刻钟内,送到净室。”

她将写好的药方递给老管家。

老管家颤抖着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上面写的,都是些最寻常的清心、静神的药材。

什么当归、川芎、白芍……

这些东西,能治九千岁的病?

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抬头,想问,却对上了沈惊晚那双毫无情绪的眼睛。

所有疑问,瞬间被堵了回去。

“快去。”沈惊晚只说了两个字。

“是!是!老奴这就去!”

老管家不敢再有丝毫迟疑,揣着药方,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大殿中,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渊北寒靠坐在主位上,身上的煞气虽然被压制,但那股暴虐的冲动依旧在体内横冲直撞。

他看着沈惊晚的背影,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检查着殿内的狼藉,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

也从来没有人,能在他煞毒发作时,还敢站在他三步之内。

一刻钟后。

老管家带着几个下人,抬着一桶冒着热气的药汤,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千岁府最深处的净室。

药方上的药材,已经被熬煮成深褐色的药汁,一股浓郁的草药味弥漫开来。

沈惊晚走进净室。

这里是渊北寒平日里静修的地方,空旷,寂静,只有一个巨大的白玉池。

“把药汤倒进去。”她吩咐道。

下人们不敢怠慢,立刻将药汤尽数倒入池中。

白玉池的水,瞬间被染成了深褐色。

“你们都出去。”

“是。”

下人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下。

净室里,只剩下沈惊晚和渊北寒。

“脱衣服,进去。”

沈惊晚的声音依旧清冷,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渊北寒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抬眸,看向沈惊晚。

那张脸上,没有半分女儿家的羞涩或扭捏,只有医者面对病患时的专注。

他突然觉得有些无趣。

他扯开衣袍,露出布满狰狞伤疤和诡异纹路的精壮上身,毫不避讳地走入白玉池中。

温热的药水瞬间包裹住他的身体。

一股清凉的气息,顺着四肢百骸的毛孔,缓缓渗入。

体内那股狂躁的冲撞,似乎被安抚了一些。

沈惊晚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包,摊开。

里面是长短不一,粗细各异的银针。

她走到池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闭上眼,凝神静气。”

渊北寒依言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他感觉到一丝尖锐的刺痛,从头顶百会穴传来。

紧接着,是风池、太阳、神庭……

一根根银针,被她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他头部的各大穴位。

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丝毫犹豫。

随着银针的刺入,一股股清凉的气流,仿佛凭空出现,顺着穴位,涌入他的脑海。

那股盘踞在他识海之中,几乎要将他理智烧毁的狂暴煞气,像是遇到了克星一般,开始节节败退。

被砂纸磨过的喉咙,得到了滋润。

快要炸开的头颅,恢复了清明。

混沌的意识,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这种感觉……

太久违了。

久到他几乎忘了,一个正常人,该是如何思考的。

药浴的热力,与针灸的清凉,在他体内形成一种奇妙的平衡。

之前陆百草用药,只是强行镇压,如同筑起堤坝,洪水依旧在坝后咆哮。

而现在,沈惊晚的手段,却像是釜底抽薪,直接将那洪水的源头给掐断了一部分。

效果,立竿见影。

渊北寒缓缓睁开眼。

世界,在他的眼中,重新变得清晰。

他对她的医术,再无半分怀疑。

这个女人,真的有治好他的本事。

一炷香后,沈惊晚拔出了所有银针。

“今晚,你就睡在这里。”

她说完,转身便要离开。

“等等。”

渊北寒叫住了她。

他从池中站起,水珠顺着他肌理分明的身躯滑落。

他随手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件外袍披上,然后从腰间解下一块木牌,丢了过去。

那是一块通体漆黑,不知是何木质的牌子,入手温润,上面用古篆刻着两个字。

北寒。

“见此牌如见本座。”

渊北寒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属于九千岁的威严与低沉。

“从今日起,你就是这王府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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