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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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简直把他当成了可以随意买卖、榨取价值的牲畜!

周巧儿被哥哥突然的暴怒吓了一跳,瑟缩了一下,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哥……”

周燃看到妹妹害怕的样子,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但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大哥没事……巧儿,谢谢你告诉哥这些。这事你别管了,也别再偷听爹娘说话,免得惹麻烦。快回去睡吧。”

周巧儿懂事地点点头,小声说:“哥,你也早点睡。”

等周燃把碗吃空了,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溜了出去。

周燃看着小妹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缓缓坐回床上。

他盯着地上那摊溅出来的粥渍,眼神冰冷如铁。

容忍?霸占嫁妆?乖乖干活?

“王氏……你真是打得好算盘!” 周燃在心里冷笑。

原本他还对“分家”可能带来的道义压力有一丝犹豫,现在,这一丝犹豫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个家,他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必须尽快行动!不仅要分家,还要彻底摆脱这家人的控制和算计!

他摸了摸怀里那个硬邦邦的钱袋和书稿合约,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夜深人静,周家小院里只剩下虫鸣和主屋隐约传来的鼾声。

周燃点亮那盏小油灯,豆大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将他高大而沉默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土墙上。

他没有睡意,心里翻江倒海,全是王氏那令人齿冷的算计和那桩荒唐的婚事。

他小心翼翼地从床下隐秘处摸出今天在书肆买的《大景律》,借着昏暗的灯光,翻到了关于“户婚田土”的章节。

他看得极其仔细,手指一行行划过那些竖排的繁体字,眉头越皱越紧。

“凡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孙不许别籍异财……” 他低声念出最关键的一条律文,心顿时凉了半截。

果然,和他预想的差不多,在大景朝,只要父母健在,子女原则上是不被允许分家单过的,这是为了维护“孝道”和家族的完整。

他不死心,继续往下看,寻找例外情况。

后面确实有补充条款,规定了允许分家的条件,但每一条都像是一道紧箍咒:

“其父母许令分析者,听……” (需要父母同意)

“若已成婚,或家贫无以共居,或兄弟不和,经族老、里正勘验属实,酌情准予分异……” (要么成婚,要么家境极度贫困无法共居,或者兄弟严重不和,还需要族老和里正调查认可)。

周燃合上书,靠在冰冷的土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一阵头疼。

“父母同意?” 他无声地冷笑。

王氏和周父怎么可能同意?

他们恨不得把他这头“壮劳力”拴在家里一辈子,榨干最后一滴血汗,怎么可能放他自由?

尤其是现在,他们还指望着用他换那三十两银子和未来可能到手的“嫁妆”呢!

“成婚?” 这倒是一条路。

如果成了家,理论上就有了独立门户的理由。

可一想到要娶的那个“方家二少”,周燃就一阵恶寒。

且不说他根本接受不了,这婚事背后明显有巨大的阴谋和风险,一旦成婚,恐怕不是分家,而是彻底被卷入另一个更深的泥潭。

“家贫无以共居?” 周家确实穷,但还没到揭不开锅、必须分家才能活下去的地步。

这条理由太牵强。

“兄弟不和?” 老二在镇上读书,一年回不来几次,面都见不着,哪来的“不和”?

每条路似乎都被堵死了。

想要通过合法合规的途径分家,在王氏和周父健在且强烈反对的情况下,几乎是不可能的。

除非……发生极端情况,或者他能找到律法中的漏洞,或者……拥有足以让族老和里正都不得不偏向他的实力或理由。

“难道真要走到那一步?” 周燃脑海里闪过一些极端的念头,比如伪造意外,或者彻底撕破脸皮,闹到对簿公堂?

但这些都是下下之策,风险极高,稍有不慎就可能万劫不复。

他正心烦意乱地想着,门外又传来了极轻微的脚步声和敲门声。

“哥……你睡了吗?”是周巧儿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小心翼翼。

周燃迅速将《大景律》塞回藏匿处,吹熄油灯,才低声道:“没睡,进来吧。”

周巧儿像只小猫一样溜进来,黑暗中,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和神秘:“哥,我刚才又听到娘和爹说话了……”

周燃心中一紧,压低声音:“他们又说什么了?”

“娘说……说赵婶明天一早就去镇上回话,把亲事定下来。还说……还说……”周巧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还说要是你再不肯,就让爹和族里的几个叔伯把你捆起来,硬押着你去拜堂!说……说成了亲就好了,男人成了家就收心了……”

周燃听完,瞳孔猛地一缩!

捆起来?硬押着拜堂?

王氏竟然狠毒到这个地步!

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用强了!

“爹……怎么说?” 周燃声音干涩地问。

“爹……爹一开始没吭声,后来娘骂他没出息,他才闷闷地说了一句‘……总不能真把孩子往死里逼吧?’然后娘就炸了,又哭又骂,说爹不心疼她,不心疼这个家……”周巧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哥……我害怕……”

周燃在黑暗中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王氏已经疯了,为了钱和她的算计,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而周父的软弱,根本指望不上。

法律途径走不通,家里又要用强逼婚……

“看来……没有退路了。” 周燃的眼神在黑暗中变得锐利起来。

他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安抚道:“别怕,巧儿。哥有办法。你快回去睡,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送走惴惴不安的周巧儿,周燃重新点亮油灯。

他不再去看那本《大景律》,而是拿出了藏好的笔墨纸砚。

温和的分家之路已被堵死,他必须采取更果断、更迅速的行动了。

第二天,周燃难得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窗外已是天光大亮,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王氏往常那标志性的、催命似的叫骂声。

周燃心里清楚,这反常的宁静,多半是那三十两银子的“功劳”——在王氏眼里,他现在暂时从“白吃饭的劳力”升级成了“待价而沽的商品”,态度自然要“缓和”些。

他起身推开门,阳光有些刺眼。

走到院子角落的水缸旁舀水洗脸,冰凉的井水泼在脸上,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走进厨房,发现灶膛里还留着微弱的火星,大铁锅上架着蒸屉,里面温着一碗稀粥和两个杂粮窝头。

“呵,待遇提升了?” 周燃心里冷笑一声。

他不动声色地洗漱完,也没客气,端起碗筷就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默默地吃了起来。

粥虽然还是照得见人影,但至少是热的。

王氏正在屋后的菜园子里弯腰除草,听到厨房的动静,探出头来看了一眼,见周燃在吃饭,破天荒地没吭声,只是又缩回头去,继续手里的活计,但那双精明的眼睛时不时地就往厨房这边瞟。

过了一会儿,周父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了,显然是王氏提前支使他出去的。

周父放下锄头,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走到厨房门口,蹲在门槛边,摸出烟袋锅点上,“吧嗒吧嗒”地抽了几口。

一时间,只有周燃喝粥的细微声响和周父抽烟的“滋滋”声。

终于,周父像是下定了决心,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试图显得语重心长、实则干巴巴的语气开口了:

“大牛啊……吃饭呢?”

周燃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周父又抽了口烟,烟雾缭绕中,他斟酌着词句:

“那个……昨天你娘说的那事……你也别太犟了。爹知道你心里不痛快,可……可爹娘也都是为你好啊。”

他见周燃没反应,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

“你瞅瞅,你这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村里像你这么大的,哪个不是娃娃都满地跑了?你总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儿啊。爹娘还能陪你几年?等我们老了,走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连个端茶送水的人都没有,那可咋办?”

他试图打感情牌,声音里带上点故作的低沉:

“找个伴儿,不说别的,冬天被窝里也能暖和点,有个头疼脑热的,身边也有个人知冷知热。老了,也能有个说话的,互相有个照应,这叫老来伴儿,比什么都强。”

这时,菜园子里的王氏忍不住插嘴了,声音隔着土墙传来,虽然努力克制,但还是带着惯有的尖刻:

“就是!你爹说的在理!我们还能害你不成?那方家二少,模样好,学问高,家里还有钱,哪点配不上你?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真当自己是金饽饽呢?”

周父连忙朝菜园子方向摆摆手,示意王氏少说两句,然后又转向周燃,苦口婆心道:

“你娘话糙理不糙。咱们庄稼人,图个啥?不就图个安稳日子吗?跟方家结了亲,往后家里日子也好过点,你二弟在镇上读书也能宽裕些,咱们老周家脸上也有光不是?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得为这个家想想,为你弟弟的前程想想啊!”

周燃默默地吃完最后一口窝头,喝光碗里的粥,把碗筷往灶台上一放。

他站起身,看着蹲在地上、一脸愁苦却又掩不住算计的周父,又瞥了一眼菜园子方向,心中一片冰冷。

这些看似“为他好”的话,字字句句都离不开“家”、“弟弟”、“面子”,唯独没有问过他一句“你愿不愿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身上的馒头屑,转身朝自己小屋走去。

身后的周父看着他沉默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也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埋头抽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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